迎亲的轿子停在卖豆腐老王家。谁能想到老王家的二丫头有这样的好命,竟然能嫁进凉关镇有名的财东乔家做儿媳。不知内情的人张大了嘴,哎呀妈呀,到了乔家那不是有吃有喝,穿绸戴金,一步登天了。知道内情的人紧闭了嘴,暗暗摇头,乔家有钱不假,但乔家的吝啬也是出了名的,更何况乔家这二年撞了邪,不是起火就是遭盗,不是牛死就是狗逃,好好的乔老爷子刚一出门就把腿摔折了,现在还躺在家里。二丫头嫁到乔家还不是为了冲喜,如果她能压了那股邪气还好,要是压不住那股邪劲往后日子就难熬了。

二丫头小名兰子。兰子姑娘红袄红裤红盖头,心中纷乱地坐在自家的穷炕上。嫁个好人家,兰子姑娘想起就要脸红。穷人家的女孩从来没有谈情说爱的机会,为了生计每天都要辛苦地劳作着,就这样干着,做着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乔家给卖豆腐老王下了五两银子的聘礼,老王头高高兴兴地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虽然听到些关于乔财主家的风言风语,但那可是雪白雪白的五两银子啊。况且,兰子到乔家又不是做小妾,乔家说了要明媒正娶兰子姑娘做续弦儿媳妇。

窗外的琐呐吹得震天响,接亲的鞭炮也被点燃了。吃罢了长寿面,割过了离娘肉,乔家的喜娘就催促快些上路吧。临出门前,藏在红盖头底下的兰子姑娘听到弟弟悄悄对她说:“二姐,我看到姐夫了,有模有样。”二丫头听了,喜得心头狂跳。

轿子好颠,吝啬的乔家不愿给轿夫喜钱,轿夫们就拿兰子撒气。这一路上,兰子的肠胃就像掉了个,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身体如一叶小舟在大海里漂零。

乔家的大门楼终于来到了。匆匆地放过几挂鞭,兰子就进了乔家的门。乔家的人缘不好,这二年怪事又多,所以办事情也没有几个人来捧场。兰子听得耳边的人语声反而不如自己出门时候的热闹。也许是大门大户规矩严,兰子忐忑地想。

虽然人少些,但有的仪式还得做。比如拜天地,兰子姑娘的双脚像踩在了棉花包上,中发出来。夫妻对拜,兰子刚转身就觉得眼前一亮,头上的红盖头被人给扯下来了。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流着涎水的笑脸,他手里拿着红盖头。那笑得高兴的傻男子看见了兰子的脸,突然显出了惊恐的神情:“鬼,鬼……”扔掉红盖头,拦也拦不住地跑掉了。

“老大,老大……”众人的呼喊声也没能把他唤回。兰子姑娘呆立当地,原来自己要嫁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傻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没有了新郎的婚礼,让众人手足无措。坐在上首的乔老太太说话了:“你就是兰子。”

“是。”

“你的丈夫跑了,这个婚就结到这儿吧。现在你就是我乔家的儿媳妇了,以后要守妇道,尽孝道,明白吗。”

“嗯。”

乔老太太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开。然后说:“别楞着了,你公公的腿摔折了,在里屋里躺着,还等着你去拜见呢。”

“是。”一连三个答应,把兰子打磨得没了脾性。

“原来是这么一个笨丫头,难怪大哥都要跑了。”人群中一个擦着厚厚脂粉的瘦脸妇人尖酸地说。

“老二家的,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嫂。不要胡说。”乔老话说的很重,但是脸上却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并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大儿媳妇。

众人的讥笑声中,兰子走进了公公住的黑黑的里屋。大白天的,屋子窗户却堵得严严实实,屋里空气发出一股腐烂的霉味。乔财主蜷缩着赶忙答道:“她就是卖豆腐老王头的二丫头。咱们新娶的儿媳妇。”

哦,乔财主松了口气,镇镇心神对兰子说。

“你知道吗。把你娶进门,我可花了五两银子,你要听话。”

“出嫁前,爹就要我多孝敬……。”

“行了。你只要记住你是乔家花五两银子娶进门的,以后乔家让你做啥就做啥就行了。”乔财东是乔家的掌权人,尽管躺着说话仍有一种不容分辩的语气。

“是。”兰子悄声回答。

这时屋外有人说:“乔东家,你叫我。”

“进来吧。”

一个干干净净,穿戴整洁的小伙子进了屋,恭敬地站立。

“乔三,这回娶亲你有功了,穿的这身衣服给你了。以后好好干。”

“谢谢老爷。”

兰子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接亲时是这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弟弟会说姐夫长得有模有样的原因了。早听说过有钱人家会发生骗婚的事情,没想到让自己遇上了。兰子一下子认命了。

当夜,兰子一个人睡在空空的屋子里。她的傻女婿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说她是鬼,硬是睡进了乔财主的黑屋里。

天还未亮。兰子就听见有人嚷:“又死了,又死了。”她开门看见全家人都起来了,叫做乔三的小伙子把一只只的死鸡扔在院子当央。每只鸡身都僵硬的,睁得大大的,很恐怖。一夜之间,乔家的牲畜死了个净光。家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对兰子更没有好声气。显然兰子没能压住邪气,反而更加厉害了。

乔家一共有七口人,不算兰子。乔财主和太太,大傻儿子,二儿子,瘦脸的二儿媳妇,孙子小宝还有一个不学好的三儿子。出了事,老二就出了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一脸阴沉的老在早饭时就对兰子说:“老大家的,咱家不养闲人。你也是穷人家出身,今天就开始干活吧。”

瘦脸的二儿媳妇在一跑偷偷地笑了。三儿子一瞪眼说:“妈,你跟一个快死的人废什么话,就让她干活得了。”

老洗洗……。”

乔家虽然有钱,却是个土财主,除了乔三外,原来不多的佣人因为乔家的邪气就都离开了。因此上兰子就代替了佣人的角色。从前兰子也在劳动,侍候这些人虽然辛苦点,兰子还能忍受。最让兰子受不了的是半夜三更给乔大财主倒便溺,这简直在折磨人。阴森死气的乔家大院只有兰子一人端着个便盆走到屋后,经过空空的牛棚,经过静悄悄的猪舍,来到一处空旷的所在。兰子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第一次端着便盆的时候,兰子就觉得后面有东西跟着。便盆是个不净之物,又处在乔家这样的一个邪气地方,不遇见什么东西都奇怪了。兰子倒完尿,听见身后啪答一声,忙回头看空无一人。兰子只觉得头皮发炸,急急地想往回走,却觉得脚软的迈不动步。这时耳边传来女子幽咽的哭声,越来越近,似乎靠近了自己的身体。

“你干什么?”一个男子大声的说话,乔三的声音。

乔三仿佛从地底钻出来了。他手中拿着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朝地上扔去。那女子幽咽地哭声马上消失了。兰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乔三急忙把她扶住。:“你还好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乔三笑了,那是种很宽厚,令人放心的笑容。乔三说:“你看那里。”

地上一只被石头砸死的蛤蟆,浑身血肉模糊地惨不忍睹。乔三接着说:“这是一种叫做鬼哭蛙的哈蟆。黑天半夜地叫声就像是鬼哭一样。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打死它就没事了。”

兰子胆子大了些。说:“乔三哥,谢谢你。可是你,你怎么过来了呢?”乔家院子很大,又是半夜,没事谁会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

乔三犹豫不决,有些紧张地说:“我看你半夜出来,怕你害怕,所以就,就……。”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让兰子感到在这个冷漠的乔家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心中一暖,脸上也发了热。

兰子端着空便盆回到乔财主的屋里。乔老太太睁开眼睛问:“老大家的,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看见。”兰子惊慌地说。刚才乔三和她说乔家的事多,疑心重,让她小心了。半夜三更和一个不熟的男子在一起这样的事兰子只能作为一个秘密藏在心中。

“噢!”乔老的眼睛迷惑了,怀疑了。

过了两天,乔家老二从外面回来了。一家人躲在乔财主住的黑屋里嘀嘀咕咕,连大傻儿子和他们的小孙子都在其中。后来一家人像捡到宝贝似地高高兴兴地出来了,似乎压在乔家的那股邪气有了解决的办法。大傻儿子一出门就捂着衣兜一边还对着兰子嚷嚷,我不怕你了。搞得兰子莫名其妙,待兰子要靠到他的近前,大傻儿子还是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

夜里,兰子仍旧要倒便溺,有时还会听到女子幽咽的哭声,吓得兰子一身一身的冷汗。有时,乔仍要问兰子遇见什么了吗,兰子回答没看见。乔太太眼中的疑惑更深了,让兰子夜里倒尿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这样的折腾让兰子白天都觉得昏昏沉沉。

白天的太阳很足,兰子在房门槛缝补衣裳时忍不住打嗑睡,乔家的独苗小宝被惯得不行,偷偷地用小棍子捅兰子玩。兰子一睁眼,小宝往门后一藏,哧啦一声小宝的褂子补挂破了。小宝扁了扁嘴就要哭。兰子急忙哄住小宝:“别哭,别哭,褂子破了还能缝上,小宝不哭往后给你买糖吃。”

小宝终究是个小孩子,听说有糖吃,也就不哭了非缠着要吃糖。兰子叹口气,把成亲那天符放回到褂子的内衬里。

当天,出门去的小宝再也没有回来。小宝丢了,乔家人上上下下慌了手脚。半夜里,小宝的尸身在牛棚里找到。他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几块糖,小脸铁青,睁得大大的,显然是窘息而亡。大家在小宝的口中找到一块糖,乔三把他抬到大屋,烛光下小宝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地,没有伤痕,只不见了一件小褂。

“衣服呢?衣服呢?”老二媳妇,那个瘦脸尖酸刻薄的妇子发出了像小母鸡一样的声音。

“在,在我这儿呢。”兰子怯怯地说,“小宝的褂子破了,我就给缝一缝。”

“哪里用得着你给缝,是你把小宝给害死了。别人都死为什么你还不死.”老二媳妇痛哭起来,边哭边骂。

兰子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乔家人那么恨自己。乔家老二黑着脸把小宝的褂子扯开,那张平安符掉落在地上。符是完好无损的,证明这一切兰子确实是无心之过。

“这是什么?”兰子问。

没人答理他。乔家人恶狠狠地看着她,一副恨她不死的神情。小宝死的很离奇,不过乔家人似乎觉得另有死因,即不追究,也不敢声张。

乔家有乔家的秘密,但乔家的秘密不能让兰子知道。兰子也不敢说她给小宝的钱买糖。但乔家也没人怀疑过她。

乔家老二又出去了。兰子过了一段难得轻松的日子,这并不是说兰子不用干活了,而是奇怪大家放松了对兰子的无理折磨。兰子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对着自己发生。老二媳妇看她的眼色总是怪怪的,恶狠狠的。

老二捎回乔家一封信,这让乔家人又紧张起来了。每个人的脸上又露出了从前的那种紧张的神色。乔财东的正屋里地摆上了一堂供奉,灵牌上赫然写着“兰子之位”。别的字兰子不认识,但兰子这两字兰子还认得,吓得兰子一惊。

知道兰子识字之后,乔老向兰子解释说。桌上供的是老大从前的媳妇,名字也叫兰子,但不姓王,而叫马兰子。再过几天就是马兰子去世三年了,所以摆了供品祭奠叫兰子不要多心。

“兰子,你知道吗,你的模样和脾性真是像极了死去了的那个兰子。我们老大还以为你是死去的兰子呢,把你当成了鬼。”乔老太太笑了笑说。

不知为何,乔老太太的笑声竟不由得让兰子想起起夜里那女子幽咽的哭声,一样地让人心惊。

“唉,死去的那个兰子最受吃饺子了,今天咱就包饺子吃吧。”有时,乔老看起来真像一个好人。

乔家吃饺子,饭桌上只有三个女人。老二出门没回来,老三早早地就到赌场去了,大傻儿子自从小宝死后见到兰子就跑,一直躲在乔财东的黑屋里不敢出来。

“兰子,你给乔三送一盘饺子去。咱们乔家这些天够乱了,多亏他支应着。”乔老太太说。

兰子答应了。乔老太太的态度转变让兰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找不到原因。

乔三住在牛马棚边的小房里,平时夜里添草料方便。乔家的家畜家禽死净死绝后,乔三这儿就像是一块死地没人光顾。

“乔三哥,乔三哥……。”小房里没有人,兰子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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